告示：后面介绍的菜品仅供观赏，不可乱吃。由此引发的一切不良后果，本人概不负责。
还记得第一章的菜单吗？我敢保证，星期二的午餐会让大家十分胃疼。
火腿通心粉沙拉什么的都勉强可以下咽，但这个：
无论怎么摆POSE，都无法动摇它的难吃系数。首先，它完全嚼不烂，口感跟橡皮和医用棉球差不多。味道就更别提了，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：有点酸，有点苦，还有点变质的气味，令人反胃。
这东西叫番茄冻(Tomato Aspic)。Aspic这个词在1913年正式被Webster字典收录时，定义如下：
- 有剧毒的蛇
- 使用12磅炮弹的重炮
- 一种可以提炼出非常诡异的精油的植物
- 一种用咸肉、鱼、鸡或蛋做成的类似食物的胶状物。
各位提督指挥官总督可看仔细了，在以上四种含义中，有哪个跟西红柿有关？又有哪个能吃？ 连Webster都只敢用“类似食物”这种表述，你能想象这东西到底有多么差劲吗？
早在1897年，番茄冻刚被发明，就被海军部的探子称作“水兵消化系统的噩梦”。海军部的败笔不多，番茄冻是其中之一。
但你知道番茄冻背后真正的故事是什么吗？我去年造访曾祖母老家的时候，翻到了她的老菜谱和日记，才知道这道菜的诞生和美漫大反派的成长史一样曲折。
故事大概是这样的：
当年，纽约还不是一个大都市，而是若干个的小镇。其中一个镇上有家小店，店主是位很随和的年轻女子。她没在历史上留下姓名，我们就叫她厨娘吧。厨娘的手艺非常好，无论是高档菜还是家常菜，她都做得很用心，所以她的店虽然不大，却非常红火。
一天，有位年（国）轻（会）代（议）表（员）特地来小店尝鲜，但不巧的是，当天早上厨娘的猫被马车压了（喜爱小动物的提督可以放心：猫没事，只是尾巴断了一点点而已）。而当厨娘带猫看完宠物医生，赶回来后才发现，花了一星期才准备好的法式清汤已经被熬成了法式浓汤。
厨娘灵机一动：把汤改成肉冻。正好她手边有新鲜的西红柿。于是她把西红柿切成泥后加入浑浊的清汤，直接放到门外冷冻。西红柿鲜艳的红色可以掩盖汤的浑浊，而西红柿的酸甜正好对清汤的鲜味。
几小时后，她又在肉冻上撒了些小萝卜，浇上了蛋黄酱，把这道菜彻底改成了凉菜。晚上，贵（议）宾（员）和朋友们品尝后，都觉得这道菜非常好吃。而得知厨娘是如何随机应变后，他们更是对厨娘的创新能力赞不绝口。回家后，议员给纽约本地某知名报社打了个电话，于是这道菜名声鹊起，这就是“西红柿果冻”（Tomato gelee）。
Gelle或gelee是当时一种常见烹饪方式。现在的果冻jelly也是由此发展而来的。
但如果故事就此结束，这就不是大反派的故事了。
随着这道菜的名气越来越大，其仿制品也越来越多。慢慢的，这道菜开始走样了。有两个律师在1903年申请了“番茄冻”的专利。他们改进西红柿果冻的逻辑是这样的：家庭主妇懒得切碎番茄，那就直接用罐装的番茄汁。法式清汤，浓汤？谁有闲心有闲钱弄这个？于是高汤被明胶所取代。就这样，西红柿果冻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——番茄冻。总之只要卖相差不多就行了。味道嘛，反正只是骗钱而已，草民又没吃过正宗的。
所以，海军部菜单上的番茄冻，其实是用劣质番茄汁和明胶配制而成的罐头。这东西难吃的要死，但因为跟名声在外的西红柿果冻有关，很多单纯的家庭主妇还是抢着买。毕竟对没吃过西红柿果冻的人来说，这两种东西长得还是蛮像的。既然东西看上去挺高档，那无论多难吃，也应该是高级货吧？于是，发明番茄冻的两个律师大赚一笔。
（我曾祖母在日记中记得非常清楚：每个星期天中午，从教堂礼拜回来后会有聚餐，总会有一大堆人带量产番茄冻，但最后肯定会剩下，是真·狗不理，但曾祖母的妈妈做的正宗西红柿果冻却非常受欢迎。）
当然啦，手握番茄冻专利的两个律师没有忘记除掉后患。他们找到了那个发明西红柿果冻的厨娘。一场官司之后，可怜的厨娘被迫关了小店。受贿的法官不但罚没了她仅有的那一丁点财产，还判定她终身不得从事任何与烹饪有关的职业，因为她给两位律师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。
两个律师还收买了厨娘所在小镇的黑手党，导致没人敢聘用她。虽然乡亲们尽力帮助她，但在二十世纪初，纽约地区黑帮的影响力还十分强大。最后，她孤独的冻死在街头。而就在她含恨而终的那天，两个律师跟海军部签订了上千万美元的合同。
1909年，海军部正式购入两千吨番茄冻，从此，长达三十余年的反胃传说开始了……
很明显，之前贴出的菜单上的另外两道主菜——火腿通心粉和豌豆——都可以填饱肚子。而番茄冻跟其他黑暗料理最大的不同是，大家都不想让它上菜单，而炸粥、SOS（Shit on a Shingle，在英文维基上可以查到，但有了第一个词，你懂了吧？）什么的至少还有一小部分人喜欢。
但没一个人喜欢番茄冻。没哪个海军厨师敢用这道菜作死——他会被全舰官兵一起扔下船喂鱼的。因此，即使到了1941年，海军仓库里仍然积压着大量一战期间采购的番茄冻。这些东西直到1942年中旬才终于被用完。
番茄冻的配方非常简单。如下：
明胶:番茄汁的比例大约是3:1000。海军用的比例是8盎司明胶粉配20加仑番茄汁。如果还有蔬菜什么的，切碎扔进去就好了。
海军部警告：罐装明胶（1910版）需要先浸泡在凉水冷却10-20分钟才能使用，否则与番茄汁混合后会变得非常硬，我敢保证，你用锤子都砸不碎它。
把除明胶粉之外的东西煮开，十分钟后关火，加入明胶。搅拌后等它冷却，就可以端上水兵们的餐桌了。
然后就等着被全舰汹涌澎湃的愤怒淹没吧～
哦对了，之前的故事没有讲完。
还记得那个年轻的议员吗？
他是亨利·克莱顿。我们不知道他在整个事件中做了什么，大多数美国人对他也没有什么印象，但如果我说出他起草的法案，大多数受过教育的美国人马上就会知道我说的是谁。
1914年，《克莱顿反托拉斯法》正式出台。这部法案现在仍然非常经典，它打死打残了许多有不正当竞争行为的商业组织，上到钢铁石油大亨，下到成百上千试图掐死竞争对手的公司，包括那两名律师开的番茄冻公司。
而且，这俩家伙走了不少黑道。大伙应该可以想见交不起保护费是什么下场吧？
之后给大家贴个老家的西红柿果冻的菜谱，我感恩节正好要回老家一趟。我看跟约克城号的蔬菜果冻差不多。
祝各位提督指挥官总督活动好运。
严格来说，这个果冻其实不是素的。这道菜的重点不是西红柿，而是猪肘子。考虑到现在美国只有跑肉市场才能买到这种部位的肉，难怪大家嫌它费事。
原料：
- 主料：猪肘子两根，猪肩胛肉500克左右，熬好的鸡汤1升，蔬菜。
- 调料：蒜一头。
这个东西耗水量非常大。我看我家菜谱上写的比例是4:1。也就是说，做1升的浓汤，最开始需要加4升水。而后就不要加水了，否则前功尽弃。更正宗的浓汤比例大概是10:1或16:1，不过老家这种应该是量产版。水越多，熬浓汤越费时的哦。
制作：
- 将肘子和肉放入合适的锅，加水至淹没，用大火加热直到沸腾，期间需要随时打泡。沸腾后换成小火，再加入事先准备好的鸡汤。盐可以加一点点，但真的只能是一点点哦。
- 慢慢熬。4到6小时后，先把汤里的肘子和肉滤出来，再把汤放进冰箱的冷藏室。冷却成胶状后，上面会出现一层脂肪。我家会刮掉这层脂肪，用它来做别的东西，但也可以不管它。
- 再把浓汤倒回锅里，加入切碎的蒜。用小火加热直至沸腾。这大概需要两个小时。沸腾后，汤的量大概只有原来的1/4。再用细筛子过滤一遍。火减到最小，给汤保温。
- 把之前滤出来的肩胛肉和肘子切成肉馅，西红柿切成泥。我家的规矩是用刀切而不用绞肉机之类的机器，但我没这本事。处理好后，把肉馅和西红柿泥慢慢加入汤中，并搅拌至均匀，出锅，用冷藏室冷却成形。
文/莫根 编辑/零火、Ethan 插画/圣伯纳